随笔·Someone Like You
从空中看这座城和毕业时看的最后那眼一样，平和安逸得生活化。她走的时候是带着满满的不舍与无奈，她阔别七年再次回来，猛然惊觉自己的情绪竟没有丝毫被放下。
时间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七年之间那怕她没有一次和别人谈论起在这里发生的那些情事，全身的细胞也新旧交替了一轮，却并不能让她忘怀。
这里除非有事故否则从不塞车。从飞机场到市中心，也不过花半小时。
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冷而偏僻，所以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大家对这座城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留恋。除了她。同届的毕业生里，那些曾经耀眼的优秀的出色的人们都不无遗憾地选择去了行车时间不超过五小时的附近的学校，而只有她一人扛着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毅然决然地飞到了南方。
说是为了躲避刺骨的冬天，也是为了逃离得不到的旧爱。
她手里攒着一张设计精心的请柬，走入年少时常来的咖啡馆。这座城市把年轻人的快生活缓了下来，让人们可以有喝一杯咖啡看一份报纸的平常心。
她想，若不是年少时的挚友的婚礼，她大约是再不会回到这个有太多回忆的地方了。从她刚刚停车的地方，走到咖啡馆，中间有一家文具店，以前她喜欢来这里买贺卡。拐角有一个书店，她书架里的不少书籍出自那边。还有一个花店，里面依然售卖着当年她设计的那几款花篮花束。
她曾常常和三五好友，还有芳心暗许的那个少年一起来这里写作业和打闹。她就坐在靠窗口的这个位置，整整看了四年的春夏变换，以一杯咖啡或热可可打发了大部分放学后的时间。
多年来未变的除了咖啡因的香气还有店门口依旧悬挂的那串风铃，门一开就在风的指挥下相互舞蹈，碰撞敲击出悦耳的旋律。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有一瞬间恍惚觉得在下一次风铃响起的时候，穿着白衬衫的他会推门而入，如往年一样和煦温暖。
那她呢？再见时她会怎么样？
她大概会落荒而逃吧。她想。
召回她思绪的是别于风铃的另一段铃声。她拿起手机，死党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无法掩饰的喜气响起：“大小姐，你到哪了？来了没啊？别迟到啊！”
“你放心，上学的时候我可一次警告处分都没拿过。倒是你，教导办公室的常客。”她笑。
“你现在迟到倒是没人给你处分了，但婚礼后的party会不会让你埋单就说不定了。”
“知道了。就来。”她无奈。逃避了那么久的人事物终究在某一天会不得不去面对。对于她来说，今天就是那天。
年少时她的这位死党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迷倒不知多少学妹，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的婚礼居然会是同期里邀请她的第一场。
她走进被红白玫瑰布置装潢得浪漫典雅的婚礼场地，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定格到了一个身影。
明明在场的男士大部分都穿着西装，而他的深灰色并不显眼，明明他们已经阔别多年，少年不再清瘦而变得轮廓挺拔，可她依旧在人群里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不需要思考和犹豫，就像她从前总能在大合照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他那样。
有些坏习惯刻印入了骨血，改不掉了。
她拿起一杯香槟，用动作掩盖住眼神，余光看到另外一个身影朝她走来，正是今天的男主角。“嘿，先生，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她笑。
“以前你怎么叫我，现在也这么叫。”他也还是浓眉大眼，五官英挺。
她向前一步，主动给了老友一个拥抱：“恭喜你呀，终于碰到克星了。”
“我一直以为我要进监狱走一遭出来才能碰到命定良缘。”他笑得疏朗。
她拍拍他的肩：“少了这点人生经历也不算遗憾。”
他侧头看了看刚刚被她拍过的地方，又看着她，若有所思。直到她被他盯地有些发毛：“看我干什么？现在才发现爱上我了也迟了，这是你的婚礼哥们。”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你每次都要踮起脚才能拍到我的肩膀。现在长高了。”
“笨蛋吗？”她笑出声，“那是因为我穿了高跟鞋啊。”
“所以说女孩子的变化真的大，我还记得刚认识你时你带着黑框眼镜，梳着低马尾，第二年就学会了化妆打扮，头发也一把剪过了肩膀，现在看你和以前仿佛判若两人，但仔细看你似乎又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没长大的样子。”
这天的阳光很好，让她想起了生命里最灿烂的那段日子。放学后人满为患的走廊，和早课前空空荡荡的图书馆，还有数学课堂上时不尔的牵制和在意。
她悠悠地长叹一口气：“我还是变了。变得大不一样了。”但神奇的是，似乎总有人从一而终，岁月都无法奈他何。
“我以前有些喜欢你的时候，我就想，下一次数学考得比你高分我就同你表白。可一个学年过去了我居然没有一次考得过你，我就想，你要是数学不好的话该多好。”他已然释怀，在自己的婚礼讲起年少时的恋慕毫无顾虑。
她恍惚了一下，又婉转道来：“可是啊，我要是数学不好恐怕你也不会喜欢上我。”
她记得，一切的事情都是以第七节数学课为源头的，若是她那年不是一咬牙选修了两节历史课，也不至于让旧日心悸化成的心结到今日都无法解开。
可要是问起来，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她不后悔与那个点亮了她三年生涯的男孩相识，更不后悔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他。
她还沉浸在追忆里，健谈的老友话题又一转：“…你来之前我们就在说你会不会迟到，他们都说你肯定得给party结账了。只有他说你从不迟到，结果你真的踩着点进来的。”
从不迟到。从不开小差。从不考不及格。这是三年学生生涯给她打上的标签，可其实她不过也是一个庸才罢了，不是蠢材却也绝不到天才。上课玩游戏入迷了也会忘了注意老师，要后座轻声提醒才能反映过来，不过她那时的后座不是今日的新郎官，而是那个她习惯性用余光去注视着而假装不在意的人罢了。
“…说起来当年怎么没想过把你们俩凑一对？明明很赏心悦目，但又感觉哪里差了点。”老友低头琢磨着，“你们一起解数学题的样子还有课后一起做project的样子，现在想起来真的是般配。可是怎么说，你虽然也打网球，可技术真的烂得拿不出手，反倒是拿着照相机来给我们比赛拍照时的感觉倒是很好。”
她笑了。那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个爱运动的人啊，去学网球只是喜欢看到他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放弃网球拿起照相机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偷拍心尖上的少年。
那是明目张胆的私心满满。
“当年你们关系可好了，可毕业了反倒是我和你联系得多了，也是怪。他就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她顺着望去，正巧他也抬眼看向这边。哪用她过去呢，两人之间年少时的默契现在时过境迁并无丝毫消散，他只消一个对视就能心有灵犀，于是率先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来到她面前。她连他走路的姿态都喜欢得紧，就像当年她站在门外注视他考试的背影那样，无缘由的无法自拔。
她看着半米开外的他，还是一身白衬衫，身型不再清瘦却依旧修长，眉眼含笑，目光却有些难懂。
她如从前那样歪头朝他笑着，摆了摆手，像从前在走廊上遇见后那样，对他说：“好久不见。”
她听到自己心里是怎么样地流着眼泪，说：I will never find someone like you.
Never.
【END】
【虐】
评论(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