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灯

糖里夹刀的甜点师 月更 慎关

随笔·星移

沈星移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周莹的。
他只知道,在土匪窝子大门的几步外,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他选了万劫不复,因为门里有周莹在,他义无反顾。
或许这就叫爱了。他那时才愚钝地反应了过来。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他想,这才能解释他失了沈家二少爷格调的冲动,无法解释的是最初的那股悸动从何而来。他又想,应与风月无关,应与星辰有关。
她是天方晓时能刺破云层的那一道晨光,而他是永远追寻着光源而去的星,可惜的是不论如何斗转星移,日夜交替,属于黑夜的星星是注定了无法和黎明共享良辰美景。这是宿命。
而她,也有自己愿意追随的那道白日光。
她嫁入吴家实属巧合,但她和吴聘的情深意切却不是。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两人携手谱写佳话。他们的琴瑟和鸣却衬得他一人孤单萧瑟了。
沈星移是甘心周莹幸福的,哪怕这幸福里没有他,这让他倍感醋味,但能看到她笑靥如花,也不为一大幸事。可是他却不知道,吴聘会死。
他不知道,周莹也不知道。
沈星移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光灭了,她的世界从此无夜无晨,只剩无法想象无法计数的混沌。
他还是那个追随着黎明的星辰,黎明却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白昼。细微如尘的他又如何与已死之人相提并论。从此,他吴聘是呕心沥血求之而不得的珍宝,他沈星移是唾手可得却永不入眼的尘埃。
但想来,他堂堂泾阳沈家二少爷,也不是这样的人。曾经,也是一掷千金让千红姑娘委下身唱小曲儿的风流人物,也是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潇洒公子哥儿。
他只是爱错了人,然后丢了魂。人间自是有情痴,幽王为了让褒姒一笑便丢了城池丢了国,不也甘之如饴么。
他是荒唐,从小到大便背着这名声的,此时此景只想彻底荒唐一回。
沈星移特别羡慕曾经的自己,早在周莹给吴聘冲喜之前,早在大哥被害之前,在周莹还是他院子里那个好吃懒做的丫头的时候。
他是那个名满泾阳的第一败家子,她是那个每日变戏法给他看的丫鬟。是那个满园梨花香里一枝独秀的海棠花。哪怕在那时周莹就已经让他难以招架,可那段日子确是他里清晨最近的时光。那时她触手可及,如今却可望不可得。
若是问他后不后悔让周莹入沈家。他沈星移或许会后悔那日没查吴聘的花轿,后悔没冲进吴家东院把自己的丫鬟抢回来,后悔很多很多。却独独没有后悔过认识周莹,爱上周莹,因为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曾经二十多年没有周莹的日子,是多么的寡淡无味。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是他经历过就再无法忘怀的沧海,也是他任性妄为、有恃无恐了二十几年,唯一一个让他辗转反侧而得不到的骚动。
她应该要觉得很骄傲的。他可是沈星移啊。
他想,爱这种感情,真的是要让人掏心掏肺,贡献出所有的。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喜欢上她的,或许是变戏法时的一只只白鸽,又或许是在关外客栈纷飞槐花下她的笑靥,沈星移只知道,如是为了她,断几根肋骨他也甘之如饴。这股感情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深入骨血,藏于血脉流动,流过一骨一肉,再流回心脏。早已根深蒂固,无可撼动,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可怕。
若是说起周莹有什么值得的,他也说不上来。不知听春风十里的哪位姑娘说过,若是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的,单单一个“好”字就可含括所有欢心。
她就是他心里那个让任何形容词都失去意义的姑娘。
得不偿失的是,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却也成不了那抹白月光,就算是成了,也比不过白昼,何况他本来就是一粒星辰。
沈星移不知道自己这份感情会存在多久,或许百年长留,或许转眼即逝。若是后者倒也好,彼此放彼此一条生路,从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倒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结局,虽是让人唏嘘了些。
但他想,宿命是难以撼动的。他还是那颗星,她还是他追随着的黎明辰光。他们会一起走过每一个十二时辰的昼夜交替,定时定点,绝不迟到。
或许这样,就是宿命谱写好的,星星和晨光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了。
如此,倒也甚好。沈星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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